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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專刊 -《流浪狗之歌》

1. 愛要及時

1. 愛要及時/ 流浪狗專刊
黃 歡
大耳是三年前秋天,我在菜市場照顧的一隻雜種小母狗,有著一雙大而挺的漂亮耳朵。
我初見牠時,牠滿身虱子,臉部已開始掉毛。我當時已收養了三隻流浪狗,備感壓力。我把大耳抱上腳踏車上的籠子載回家時,還一面安撫自己:『只是收留二天,幫牠洗澡除虫,二天後立刻送回來,不養不養。』 二天的時限到了,我實在不忍心送牠回菜市場,又拖了一天。為了避免日久生情,我終於硬起心腸載牠回菜市場。到了菜市場,我把還是小小狗的牠從腳踏車上抱下來,放到地上,『對不起,我實在不能收養你。』我說著,想到才一個月大的牠,又要回復到餐風宿露的流浪生涯,歉疚之情浮湧而上,我眼睛都紅了。我騎車正要離去,附近一個婦人對我說道:『牠要跟著你走呢!』我的心彷彿挨了一刀,但我告誡自己:不能心軟啊!我轉過頭喝止牠,牠還是跟來。我怕牠跟到路上被車子撞著,撿起小石子丟牠,牠才停住,小臉驚訝不解的望著我。我騎上車子,大力踩著輪子急忙離去,腦中盡是大耳孤弱無依的身影,覺得自己很對不起牠—我讓牠過了三天有人豢養的好日子又把牠遺棄,我甚至還拿石子丟牠,早知如此,倒不如讓牠自生自滅死掉算了。 

隔了二天,我再去看牠。這回我離去時,牠彷彿認了命似的,沒有再窮跟著我。上回牠跟著我,我不理牠,令我心酸。現在牠乖乖站在那兒,隔遠遠地瞧著我走,那付盼望的眼神卻又令我眼紅鼻酸。我今生跟流浪狗真是糾纏不清,沒完沒了。從此我幾乎每天去菜市場看牠,餵牠狗食,幫牠抓牛蜱。當我吹起呼喚的口哨聲,牠便應聲而來,像是每天固定見面的老朋友。有一陣子牠常逗留在一戶人家的騎樓,我以為牠被收養了。可是當我看到牠仰著頭對著那女主人熱情的搖尾示好,而婦人卻視若無睹時,才知道希望又落空了。 

大耳又回到菜市場,我繼續照顧牠。

三個禮拜後中秋節那天,我和家人在屏東一處公園散步。有個人帶了四、五隻狗在草坪上奔跑嬉戲,其中一隻像極了大耳。想到同樣是狗,際遇竟迥異至此,我的心思全被牽引到大耳身上。大耳不過才一個月大卻已開始過著流浪的生活,牠好不容易遇上願意關心牠的我,我卻不願收養牠。流浪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牠會不會被其他流浪狗傳染到皮膚病呢?會不會在那天穿越馬路時被車撞呢?甚至就在那個我沒去看牠的日子裡被捕狗隊抓走呢?

我看著眼前快樂嬉戲的小狗,下定決心,明天回台南,無論如何一定要將大耳帶回收養。回到台南,隔天一早我匆匆趕到菜市場,我再三吹口哨呼喚牠,可是牠始終沒有出現。我尋遍牠常出現的每個地方,但蹤影沓然。我的心開始下沈,滿腔悔恨,是否我來得太遲了,難道牠就在這二天假期中被捕狗隊抓走了?

我沿著小路沮喪騎著,不願放棄尋找牠的身影。經過一片大草叢時,我姑且一試吹起口哨,沒想到一會兒牠竟從草叢中冒出來,興奮的往我身上直鑽,嘴裡還發出ㄏㄧㄏㄧ的聲音,彷彿久別重逢似的高興不已。我摸摸牠,如釋重負,喜出望外,『太好了,太好了,你沒有死…』 

小傢伙大概是被昨晚的中秋煙火嚇得躲到草叢裡頭了罷?我把大耳抱到腳踏車上,感覺像是撿回一條曾經失去的生命。我踩著腳踏車,輕鬆騎著,高興得忍不住又開始對狗說話:『不知你家在那裡?在那一條街,那一棟房子?那一隻狗是你爸,那一隻狗又是你媽?無家可歸沒爹沒娘的小狗,以後就住我家罷!你會害我被歡婆抱怨,害我要多掃一份狗大便,但都沒有關係,我們回家罷!』

我記憶猶新,那一天我載著大耳,一路上不停的喃喃自語,心裡頭有一點擔心,有一點壓力,可是沒有遺憾。在秋日和煦的陽光下,我們幸福快樂的騎回家……


後記/死生之間 
就在我帶回大耳不到幾天後,那些與大耳一起在菜市場流浪討生活,始終無緣被人豢養的小狗們全數被捕狗隊抓光。我日記裡還記載著那幾隻小狗的模樣…我救過好幾隻小狗,但從未感受過像帶回大耳後,那種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強烈悸動之感。

生死有時只在一線之隔,如果我沒有在屏東看見那幾隻伴隨著主人的、快樂的小狗,我不會有趕緊帶回大耳的衝動。我常想:是那隻酷似大耳的同伴救了牠吧。

輯錄自紅色文化出版《狗狗不哭─黃歡與狗狗的會客室》

當初我和同事阿松救回波波後,一直把牠養在公司裡。
或許因為牠流落在外頭時,曾飽受飢餓與瘸腿之苦,
牠似乎特別感受到被人豢養的幸福,對人有著深厚的感情。
中午我們出去午餐時,牠就守在門口等我們回來。
後來我還發現,如果我們當中有人慢一點回來時,
牠彷彿會數人頭似的,仍然留在門口繼續等下去。
我從屋內看見牠執著的端坐在門口,心神專注的等人回來時,
那一副衷心期盼的神情真是令人既感動又心疼,
狗對人的感情可能比我們所能理解的還要深厚許多……。
比起人類,狗的心思單純而執著。有時我站在窗口看牠們互相玩成一團,
那種單純無邪的喜悅常會瞬間感染我,讓我也跟著快樂起來。
那一刻,總是讓我不由自主充滿感激:
這些聽得懂人話的狗,真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禮物。

文/黃歡,以上摘自《黃歡與狗狗的會客室》

多年前,我在義大利戰場巡視時,漫步經過一具屍體旁,
突然間,從屍體陰影後衝出一隻狗。
那隻狗飛奔到我身旁,發出哀啼聲,又再回到主人的屍體旁,
牠拼命用舌頭舔著主人的臉,然後再向我奔來。
牠的動作,似乎在向我哀求:救救我的主人!
在此之前,當我命令部下遠赴戰場搏命時,
我從未動過任何感情。即使我的軍隊因作戰而失去大批性命,
我也泰半只是以無動於衷的眼神聽著報告。
然而,此刻,看到這隻狗令人震撼的行為時,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歷經百戰,看過無數生生死死,
首次讓我深銘肺腑的,正是這隻狗的行為。
我情不自禁啞然無聲,只是呆呆站立著……呆呆站立著……

文/拿破崙,以上摘自《黃歡與狗狗的會客室》

2020-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