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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民專刊 -《小紙箱》

3. 重返紙箱城市—空間的壓抑與重返

3. 重返紙箱城市—空間的壓抑與重返 / 遊民專刊
黃旭 (自然科學博物館助理研究員)
從上個月起,位在倫敦滑鐵盧車站對面、緊鄰南岸文化中心的一處英國最大的流浪漢聚集地—「牛環」(Bullring),對許多人而言不再是一個陰濕、發霉甚至發臭的都市秩序死角,取代這個意象的是一個玻璃桶狀的國家全天域劇場(IMAX cinema)。劇場外牆在陽光下折射著都市地景、夜晚則燈光璀璨如琉璃,國家藝術殿堂的聳立,似乎讓人逐漸淡忘了數十年來曾住在這裡的數百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清洗了過去柴栔爾執政所創造的都市流浪漢地景。


拆遷前去過牛環的人都知道什麼叫做「紙箱城市」(cardboard city)。流浪漢用隨手撿來的紙箱搭成一個僅可容身的空間,吃飯睡覺都在裡面,數以百計的紙箱在牛環裡堆累成流浪漢們的生活空間宛若一座城市。紙箱不僅因為容易取得而被拿來當掩蔽的材料,它的輕便,也讓流浪漢遇到警察突襲和暴力攻擊時能夠帶著就跑。臨時搭蓋的紙箱住家像是流浪漢戰時的行宮,雖然簡陋但符合了他們暫時的需要。

就在去年的二月,地方政府贏得了法院強制遷移牛環居民的命令,開始和部份的慈善機構合作流浪漢的遷移計畫。取回牛環的目的,就是要將它再租給英國影片協會(BFI)蓋全天域劇場,以後將放映全天域影片以表彰英國國家的藝術成就。

英國新工黨是不是可以塑造一個新英國還是個可存疑的問題,但可以確定的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肯定不在這個迴路所要描繪的圖像裡,牛環的紙箱城市擋著了千禧迴路,當然除之而後快。住了十幾二十年的牛環居民,在地方政府和慈善機構的合作下,為了讓路給千禧計畫而被逐離,分批和分散的被「安置」在都市中其他的角落。

重新安置的計畫,對許多人來講也許是個「人道」的計畫,流浪漢有了新的「家」,地方政府和慈善機構提供的援助讓他們免除以前在牛環生活的危險,從「公共安全」的角度,遷移的計畫似乎是在人道考量下最好的選擇。但在一年多後的今天,被遷移的流浪漢們卻發出了「重返紙箱城市」的呼聲,他們遷移後的生活並不好,甚至比以前還糟,他們寧願回到以前的紙箱城市。

取代紙箱的四面水泥牆生活是一場流浪漢們所未能預見的災難,孤離隔絕在各個不同地方的流浪漢失去了他們與社會的聯繫。對他們而言,社會的聯繫並不是一張超越空間的、抽象的社會關係網絡,相反的,經濟上邊緣和弱勢的地位使他們的社會關係非常依賴空間所造成的「共聚」(co-presence)。他們的社會,簡單的講主要是藉由在牛環的共聚來造成,瓢陋的紙箱房舍所造成暴露在相互之間的身體構成了這個群體主要的認同和連繫,而遷移的計畫,是從空間上根本斷裂了這個社會弱勢族群主要的社會聯繫。

失去社會聯繫後的「有家」流浪漢,根據英國「議題」雜誌的報導,酗酒和嗑藥死亡的情形更加嚴重。流浪漢將社會的援助換成酒精和藥品,在沒有同伴的情形下過度的飲用和吸食,最後終於因為酒精中毒和藥物過量而死亡。過去在牛環的時候酒精中毒和用藥過量不是沒有,但至少會被同伴送到醫院治療,不會那麼輕易的就在四面水泥牆中孤獨的死去。一位接受訪問的流浪漢因此感慨的說,「我很懷念牛環,在那裡我覺得比現在安全多了,因為經常有一大堆人就環繞在我的身邊」。

輯錄自泰晤士左岸http://wshih.fcchen.com/thames/

2020-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