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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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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喚童詩專刊 -《永遠的楊換》

6.楊喚與兒童文學

6.楊喚與兒童文學/ 楊喚童詩專刊
林文寶(國立台東大學人文學院院長)
楊喚之熱心兒童文學是來台灣以後的事。當時,他已由上等兵逐次地擢升為上士文書,生活稍加安定,於是寫出了不少綺麗的兒童詩。我們相信,那正是他對淒苦童年的憑弔和補償。那一時期,除兒童詩外,還有大量寫作童話及出版的計劃,可惜,在種種困擾下,詩刊夭折,而童話也只留下三個殘稿。

殘稿之外,更發現幾張稿紙上僅寫了題目和筆名,或單有題目,連筆名也付之闕如。雖然如此,在台灣兒童文學的開路工作中,他是個重要的工程師。
在當時有限的兒童副刊與雜誌中,楊喚以「金馬」為筆名,將其兒童詩發表在中央日報兒童周刊上。第一篇作品是〈童話裡的王國〉,發表的時間是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五日。而後,四十一年初與詩人李莎結識後,開始以楊喚為筆名發表抒情詩,兒童詩就幾乎不太寫了。由此可知三十八年到四十年間,是他寫兒童詩最努力的一段日子。

在當時貧瘠的兒童文學園地裡,楊喚曾努力耕耘過,也曾想辦兒童刊物。雖然,其緣起或屬憑弔與補償,但我們相信他對兒童文學亦有他的見解在。引申的說:他的見解或許不成體系。但是,在少有人重視兒童文學的當時,可說彌足珍貴。簡單的說,最能代表楊喚對兒童文學見解者,自以〈感謝─致安徒生〉一詩為主:

感 謝
─致安徒生─

你父親製的鞋子不能征服荊棘的路,
你母親的手也沒有洗淨人們的骯髒;
而你點起來的燈啊,
將永遠地,永遠地亮在這苦難的世界上。

在那北風嗚嗚地吹著大喇叭的冬夜,
我不會寂寞,更不覺得冷;
因為溫暖著我的有你的書的爐火,
坐在身旁的是那個賣火柴的小姑娘。
縱然那北方的春天曾拒絕我家的邀請,
我還是像雀鳥那樣快樂,太陽般的健康;
過去的牧豬奴已長成為一個戰士;
我這從農場裡出來的醜小鴨啊,
已生一對天鵝的翅膀。

感謝你給我以你的童話的教室。
感謝你給我以你的心的蜜糖。
感謝你給我以愛情和營養。

今天,我要在我詩的小城裡
完成一座偉大的建築,
那就是立起你這丹麥老人的銅像。

這首詩十八行。安徒生和他有類似的成長歷程,是他認同的對象,也是他的「童話城」的守護神。楊喚委婉地道出對安徒生的崇敬和禮讚,並且表達出他對兒童文學功能的肯定。兒童文學的功能,一般可分為文學功能、教育功能與社會功能。而楊喚似乎著重在文學功能。他對當時的兒童文學界似乎很不滿,認為不論是出版者或是作者,皆不夠誠心。

四十年十一月十一日給歸人的信裡說:

臺北出版界氣勢蓬勃,尤以兒童刊物為多。但可見的只有陳約文主編的《
兒童生活》半月刊。其餘的都是些騙人的玩藝。我看了之後,大為技癢。
三十九年四月廿二日的信:
我愛童話,我永遠愛它。
三十九年六月二十四日的信:
很久很久沒有寫東西了,我的筆怕都鏽壞了吧!童話最難寫,兒童詩更難 寫,但現在我願意學習,因為這樣,我便可以找到失去的快樂了,能和可愛的孩子們一道哭,一道笑了。我打算多在這方面下功夫。童話我還沒嘗
試過,等等看,過幾天情緒好一定要寫幾篇給你看。
三十九年七月五日云:
想寫童話。 
三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信云:
還講什麼童話,我是很久沒摸過筆了。還是昨天看到兒童週刊又出來一個什麼叫金牛的也寫兒童詩,我才把金馬也請出來。童話我還是想寫的,因為我要為我自己完成這提出了很久的意圖。

而終其身,僅見童話殘稿三篇。倒是在另則書簡裡,他對童話文章有說明,三十九年七月二十日給歸人信云:
你說錯了,寫童話,是需要一支美麗纖巧細膩的筆。孩子是株芽,我願意做一名平凡又平凡的小園丁。 

這位曾經願意作一名童話裡的平凡小園丁的楊喚,最後做不成童話的小園丁,甚至放棄了童話詩的寫作,成了童話詩的小逃犯,其心路歷程的前後轉變,值得我們作進一步的探究。

輯錄自《台東師院學報》第4卷第11期,民國78年6月

楊喚放棄寫兒童詩的理由
動機若要強,則需源於內發的需要,因需要而生驅力,因驅力而有行為。如果行為的後果不能滿足需要而消滅驅力時,個體的行為與動機,會同時被減弱。動機消失,就心理而言,是缺乏成就動機所致。所謂成就動機,係指個人對自己認為重要或有價值的工作,不但願意去做,而且力求達到完美地步的一種內在的心理歷程。所謂成就,是個人完成一件事後與別人比較或與一個既定的標準比較的結果。因此,成就動機含有「與別人較量」的社會意義。我們相信楊喚放棄寫兒童詩,主要是由於缺少成就動機所致。以下說明其放棄的可能理由:

1.缺乏朋友的鼓勵。
動機的強化,需要別人關心、需要友誼、需要愛情、需要別人的許可與接受、需要別人的支持與合作。這種需要與人親近的內在動力,稱為「親合動機」。

楊喚當時醉心於兒童文學,他也鼓勵他的朋友從事兒童文學。葉泥於〈楊喚的生平〉一文裡曾說:「兩個月以後,他也調到了我們的單位裡來。從此我們生活在一起,工作在一起,讀書、散步、寫作都在一起。我翻譯童話,他寫童話詩。我的翻譯童話都是由於他的督促,他說:『我們應當多給孩子們流點汗,多寫點有營養的東西。』中央日報的兒童週刊上,每期幾乎都有他的東西發表。此外,他訂了兩個專用於寫詩的本子,並且畫好了封面,兩個人各分一本。他的是風景,我的是列車。在列車的扉頁上他還題了一首詩〈贈禮〉─送給我。」

可是,並沒有人鼓勵他。而他最要好的朋友歸人,更不鼓勵他寫兒童詩。他們在書簡中時常為此而爭論。楊喚死後,歸人曾為此自責。歸人在〈楊喚的生活與文學〉一文裡說:
〈童話裡的王國〉是他來臺灣後,以「金馬」為筆名的第一篇作品。此後,他以大部份的精神,從事於童話詩的創作。〈小紙船〉、〈春天在那兒呀〉、〈眼睛〉及〈毛毛是個好孩子〉等詩,陸續出籠。我曾表示,他應該多寫些成人看的東西。他不以為然。我多麼無知啊?不僅未予以他任何鼓勵,反而給他在寫作上澆了冷水。

2.發表園地少。
在當時楊喚的兒童詩雖然有著絕大的成就,但他依然是默默無名的。因為那時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兒童文學。而可供發表的園地更少。我們從楊喚的書簡對照表中,可以知道,〈祝福〉一首未被錄用。而〈童話裡的王國〉,是寫成後半年之久才發表。至於〈春天在那兒呀!〉〈夏夜〉,則是寫完後一年才發表的作品。這種錄用的比率,自是容易使創作動機消失。

3.興趣轉移。
楊喚認識李莎後,對他的寫作生涯有極大的影響。李莎拓展了他的生活領域,更重要的是楊喚從李莎身上得到了友誼和動機,於是他開始發表新詩作品。
在四十年十一月十九日給歸人的書簡裡,楊喚仍在暢談「兒童文學」,而在四十一年二月以後,已然成為過去。從此,在他的書簡裡,再也沒有看到有關兒童詩或兒童文學的字眼出現。

輯錄自〈楊喚的兒童詩〉,《台東師院學報》第3期,民國80年6月


2020-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