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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依(親)兒童專刊 -《開往遠的列車》

1. 李‧奈爾林的故事

1. 李‧奈爾林的故事/ 失(依)親兒童專刊
文 / 李.奈爾林    譯 / 陳映慈
1926年三月的某一天,我和弟弟們—六歲的里歐,以及三歲的傑拉德一起在紐約火車站排隊。等待著要搭上一輛即將把我們帶向「美好新生活」的列車。我快九歲了,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車站。

媽媽死後,爸爸想盡辦法要維持我們的家,但是失業使他無能為力。當我緊抓住弟弟們的手爬上月台時,真希望能帶著他們一起逃跑,但我知道我不能。

我只能伸手到口袋裡,碰一碰爸爸給我的粉紅色信封。上面已經貼好郵票,寫好爸爸的姓名地址。這是前一天他來孤兒院跟我們說再見的時候,拿給我的,他吩咐我,等我們安定下來的時候,就把信寄給他;那時,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

搭上火車的時候,我驕傲地擦乾了眼淚。注意到在吵鬧的車廂裡,女孩們穿著黑洋裝,而男孩子,和我們一樣,穿著及膝的褲子,襯衫及領結。一個捲髮的女人指揮我們坐好位子。傑拉德扭動身子擠在里歐旁邊,這樣他可以看得到窗外。突然間,我對弟弟們的愛被一種恐懼所取代—「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不服輸地想著:「無論如何,我要照顧好大家!」

火車開動了,除了些許咳嗽和啜泣聲之外,一切安靜了下來。我把外套放在椅背上,很高興那個粉紅色的信封還穩穩的插在口袋裡。很快地,里歐和傑拉德靠著我睡著了,隨著車輪韻律地擺動,我在心裡擬好一封給爸爸的信。黑暗中,汽笛響起了一聲嗚咽。

第二天早晨,我手裡拿著梳子和濕毛巾,被告知要整理自己和弟弟們的儀容。我擦著他們髒髒黏黏的手,又梳好頭,然後伸手到口袋?—「啊!那封信不見了!」「怎麼辦?」我想也許它滑到了地上;「里歐,幫我看看地板—爸爸的信封丟了!」他從座位上往下探著腦袋,我也找遍了其他的口袋及走道,還是沒有。「你們在做什麼?」一個瘦瘦的女人來到我面前;驚恐中,我跟她解釋了一切。

「坐好來,男孩們!你們正要開始一段新生活,所以最好跟過去一刀兩斷!」她那「事已如此」的表情並沒有惡意,但是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知道是她拿走了信封,而我所能做的,只是恨她!

第二天,我麻木地看著窗外模糊的風景。我們換乘了好幾輛火車,當它停在不知名的一站時,我們下了車並走進一座白色的教堂,小塊號碼布別在我們身上,里歐、傑拉德跟我分別是25、26、27號。群眾圍了過來,當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過來時,里歐緊緊抓住我的手。那人摸了摸我的手臂,「太瘦了」,於是他選擇了三十號。

三十號的臉色變白了,他隨著男人出列,一個穿花衣服的女人加入他們,並一同簽了字。又有一些號碼被叫到,然後,我們又搭上了另一列火車。接下來的兩天,我和兄弟們在許多次「排隊站好」的場合裡倖存了下來。每一次被人評頭論足,我就害怕會被帶走。但是事情並沒有發生,我又因為感受到人們認為我們不夠好而惱怒。然而,只要弟弟們還在身邊我就比較安心。看到一幕幕手足分離的景象,聽著那悽慘的哭聲,我心裡想著:要如何才能不讓別人拆散我們……。

第六天,在德州的一個小城裡,只有二十三個兒童出列。我的恐懼成為真實。一對中年夫婦選擇了傑拉德。而當女人趨近他時,他高興得跳進她的懷裡;但是當文件簽好臨走的那一刻,他從新父親的肩頭上看著我們,大聲哭叫「哥哥!」

我想握住里歐的手朝他們奔去,跪在他們的腳下,請求他們不要帶走我弟弟,但我知道一定會被阻止。「總有一天我會再找到他!」我強忍著滿腔悲苦,心情激盪無比;竟沒注意到有對老夫婦就站在我和里歐面前。那女人把手放在我肩上,「我們要這兩個。」她的面容慈藹,希望在我心底升起:也許我們可以先跟他們同住,等長大以後,我將帶著里歐逃跑,去尋找傑拉德,然後再一起回到紐約……。

三天後,當我們對這個農莊逐漸適應,火車上的那個瘦女人又來訪了,她對我說:「你要到另一個新家去,一對很好的夫婦要你一起住。」

我的心受傷了,幾乎停止跳動。「為什麼我不能跟里歐在一起?」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句子。她解釋道:「這對夫婦只能照料一個孩子,而他們決定選擇較小的一個。」

我轉向里歐,他睜大眼睛,帶著恐懼。我露出笑容並揮了揮手,「我們會再見面!」他似乎相信了我的假話,勉強笑著揮手。幾小時後,另一對老夫婦在一個大農莊前等著我。

暮色中,我跟著我的新爸爸在農莊裡四處走走。他指給我看許多個用鐵絲及錫圈做成的雞籠,並說明我們將要把一窩窩的母雞和小雞個別關好。

母雞輕柔地咕咕叫著,呼喚著小雞們來到籠子前;當牠們全部進到裡面時,男人很快地關上籠門,並且說明天早上,他會再開籠讓牠們出來。很快地,小雞們都在母雞的羽翼下安歇著,聽著牠們唧唧噥噥的叫聲,我多麼希望自己的母親沒有死去……。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空氣中煎培根的香味振奮了我的精神,並聽到兩夫妻在廚房裡忙著—忽然間我想要給他們一個驚喜;穿上衣服,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門,很快地穿過那片草地,來到雞籠前,草地上還密密的覆蓋著閃爍的露珠。

拉開每一個籠門,母雞們爭先恐後地跑出來,後面跟著一群群的小雞。我奔回屋內吃早餐,一邊期待著主人夫婦的讚許。

吃完後,我還幫忙了其他家事。而當我們來到雞籠前時,忽然間,我看到了一幅令人驚異的畫面—所有的小雞都死了!四散在冰冷的草地上!我看著我的新爸爸,他的臉漲紅了,「是你打開籠門的,對不對?」

我懊喪地點了點頭。他告訴我,小雞不該在太陽未出、露水未乾的清晨裡被放出來,牠們會被凍死……!接下來的一天裡,他不再對我說一句話,我們只是默默的埋葬死去的小雞。四天後,我又被帶離。不曾往後看一眼,在顛簸的車聲中,我決心要逃亡……。

這新家位在小鎮上,街道上有雜貨店、理髮廳等。車子駛近一棟環繞著門廊的白色房子。一個高大、黑髮、衣著整齊的男子,以及一位矮小、胖胖的、穿著圍裙的女人來到門口。當我走近時,男子堅實地跟我握了握手。「我們姓奈爾林,孩子。歡迎你來和我們同住!」「不會太久的!」我悲哀地暗忖著。到了晚餐時分,我只是漠然地坐在位子上,任憑他們試了好幾次要把我帶入談話,我都不加理會。所以他們也放棄嘗試,晚餐就在沉默中結束。

那晚,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想起一連串的挫折,我好想大哭一場。我丟失了粉紅色的信封,上面有爸爸留下的字跡;我也沒能保護好弟弟,更可憐那些因我的粗心而死的小雞。「是環境逼我到這個地步!」在怨憤中我擦乾了眼淚,計劃著等天一亮就要起身逃走。

矇矓中,男人搖醒了我。「唉!睡過頭了!」我懊喪地看著大片陽光照耀在我那床拼布被上。「只好等到明天了!」我穿好衣服,走進溫暖的廚房。奈爾林夫婦已經坐好在餐桌前。我溜進椅子裡,伸手要拿蒸糕來吃,但是奈爾林太太說:「我們還沒禱告呢!」雙手合十,她開始說:「我們的天父……,」我知道這一位「天父」就是我們在孤兒院?時常唸誦的那一位,心裡不耐煩了,開始在椅子上扭來扭去。但她又說:「感謝您的恩典,讓我們來養育一個兒子。」我詫異了,她微笑著。她竟然認為我是「一個恩典」。

 
 


奈爾林先生也笑著同意。一種奇異而溫暖的感覺湧進心頭,代替了那一片荒涼孤寂。自從我下了火車,從未有一刻覺得如此放鬆過。「吃吧!兒子!」男人說。

接著,他們帶我去理髮,我們至少在六家店舖前停下來打招呼,每一次他們都介紹我是「他們的兒子」。當我們回到家,我知道,明天我不會逃走了,對這裡,我真的有「家」的感覺,這真是前所未有。一直以來,憤恨與想逃是我僅有的念頭,但如今,我可能還有別的選擇。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要如何寫信給爸爸,但是今天,還是先待下來試試看吧!

本文輯錄自:http://www.orphantrainriders.com/riders/Neiling11.html

2020-05-04